四. 房子面子日子

最后更新于:2022-04-01 23:06:27

# 四、房子面子日子 Haskell得知我要采访他时在QQ上对我说: “我和Simula的事情很简单,没什么可说的,纯粹就是因为房子的问题。” 当时我正抱着笔记本,笔记本放在团起来的被子上,被子放在我盘起来的腿上,腿放在连床单都没有的床垫上,床垫放在吱吱呀呀的木头床上,木头床放在破烂的地板上,地板在一个三十多年的小区楼里。 我心想,一种能够摧毁爱情的钢筋混凝土结构的物体,我花4000多元租它也算值了赚了心满意足了。 “这不简单,这就是我要的!”,我飞快地打字,“我们约个时间见面吧,我去找你,吃烤鸭。” 理论上来讲,我应该会见识到无数因为房子劳燕分飞的情侣。因为我在北京上的大学,在北京工作,在北京生活。但是“不巧”的是,好像至今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碰到过这样的一对。 Haskell弥补了我心中的遗憾。 这不是幸灾乐祸。 ## 人物介绍 >[info] Haskell(讲述者): > 男,27岁 > 创业公司手机客户端程序员 > Simula: > 女,Haskell前女友,90后 > 舞蹈演员 > Alice: > 女,Haskell现女友 > 设计师 ## 1 现在想想,从我的第一次恋爱(事实上只有三次)开始,我就一直处于“攒人品”的状态,持续了二十多年。 掐指一算,能够度量我和那个女孩儿在一起的时间长度只有两个半小时。两个半小时,这是一场演唱会的时间。而所谓的“在一起”,也不过是我思想上的“在一起”。 在那两个半小时里,我站在周杰伦演唱会的场地门口,兴奋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就好像天不是继续黑暗下去而是要亮起来一样。我告诉我自己,等她出来,我们就可以亲吻拥抱在一起,结束我从中学开始持续到大二的虐心单相思,坦途,迎接我的绝对是坦途! 值得,太值得了。我勒紧裤腰带为她买的门票想来是真的把她送往了快乐的世界,依稀能够听见那是《园游会》的调调,“鸡蛋糕跟你嘴角果酱我都想要尝,xxxxxxxxx,这个世界约好一起逛……” 我好开心,女孩儿说她已经和那个捷足先登的家伙分道扬镳,而我,就是那个男人,拯救她于水深火热的男人。 哈哈,她出来了,她在打电话。 她看到我,按掉手机,说:“Haskell,我要回去了,Bug在找我。” “Bug?你还找他干什么?不是分手了么?” “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还没断,Haskell,谢谢你,我要走了。” 就这样,女孩儿走了。 那个时候还不流行草泥马,我只想说,那刚才蹦蹦乱跳的小鹿们现在已经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禽兽,在抓挠我脆弱的灵魂。 看着她绝尘而去,我只能悻悻向学校走去,路上回忆蔓延。 女孩儿,还记得高中时候的那二百块钱么? 那个时候,你乱花钱,把学杂费用光了,怕回去被你爸妈骂,你求助于我。我向我的铁或者不铁的哥们儿们东二十西十块地给你把缺掉的二百块钱补上。 一个月啊,整整一个月。早上我不吃饭,中午三块钱的热干面,晚上炒饭就着白大米(对,你没看错,一元炒饭还有免费大米)以及免费咸菜,这就是我的热量来源。 尽管你把这当成天经地义,丝毫对我没有任何态度上哪怕百分之一的改变,我也觉得很高兴。我不气不馁、坚定不移、矢志不渝地追随你,一直到现在,到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我燃起我最后一点点的小宇宙,回到宿舍,打开电脑,想问你究竟为什么。 而你。 竟然。 把我QQ拉黑了! ## 2 在我喝光了宿舍所有的酒后,我放弃了那个女孩儿。但我还是没放弃那个傻X的自己,实践证明,后续我还是有可能栽在同一个Bug上。 墨菲定律——会出错的事情总会出错。 说的就是我。 我和Simula的感情的开始剧情很老套。 我们老家在一起,她很早就去了北京,在我大学快要毕业的时候,她已经在北京某剧团当舞蹈演员。 “天啊,我的电脑坏了。” 在她短信我这句话之前,我已经和她在网上聊了很长时间。自从我被上个女孩儿拉黑以后,是Simula让我没有放弃QQ这只烂俗的企鹅。 在预支了两个星期的生活费后,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跑去北京。从披星戴月,一直到艳阳高照,我艰难地摸到她住的地方,叩响了她家的门。 如愿以偿地修好了她的电脑。 当天就又坐着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奔回了学校。 坐在硬座上,我感动了世界,感动了自己,看来,也感动了Simula。至少她没拒绝我,嗯,我在内心声明了一个变量: [代码] 逻辑如此严谨,以至于回到学校后,我奋不顾身地投入到志向涌入北京的待就业毕业生的大潮中。找准机会,两千多块钱的工资,我就把自己卖到了帝都。 在我有限的过去的生命里,所有想当然的冲动都会让我成为炮灰。但是这次没有,我和Simula成功地走到了一起。 接下来的就是工作上的逆水行舟。 北京这个地方,没来过的人都觉得好,来过的人都tmd想回去——说的就是我。 Simula工作的地方比较靠近市中心,而我上班的地方在简直就要到通州的东边。没有地铁,只能坐公交车。每天早上不到7点爬起来,迷迷糊糊地吃完早饭,挤在一堆弥漫着鸡蛋灌饼、煎饼果子和韭菜盒子味道的人群中,不用刻意站立,有人会帮你站好,被动地不由自主地行进到距离公司还有两站地的地方,然后步行到偏僻的写字楼里。 再重复一遍,两千多元的工资,支撑我每天在路上来回长途奔袭三四个小时。然后就是写代码、写代码还是写代码。 回忆那个时候,是什么让我支撑起那份一线城市三线工资的乐观? 是Simula。 但是,从那时(2010),一直到去年(2014),我的乐观在不断被摧毁。 不断被摧毁。 ## 3 跟Haskell聊Simula的时候,我一直试图在他们的故事里穿针引线,用一种连贯的方式叙述下来。但是似乎找不到那个线头,Haskell和Simula的问题就像是一簇射向最终问题的箭,落点不一,扎向了每一个可能犯错的地方。 你们知道的,揭一个人的伤口最好还是不要连皮带肉一起拽下来。每当我细追某个冲突或者问题的原因时,Haskell对烤鸭的态度就从大口朵颐转换到味同嚼蜡。 所以,从这小节开始,我决定写一系列的小场景,来还原Haskell和Simula分手的原因: ### 3-1,无法同步的时间 “在哪里?”当周六早上起床看到身边空无一人时,我拿起了手机,习惯性地输入了这三个字。 “在排练。” 事实上无论是早上、中午、晚上、甚至凌晨,当我找不到Simula的时候,都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收到这样的回复。 说实话,我挺心疼她的。 一个女孩子,二十出头,吊威亚,半夜被叫起来为了赶场排练节目,真是辛苦。有的时候,当我看见她身上被勒出的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时,我都想说一句:““md,别干了。” 但我无法说出口。毕业的头一两年,我的工资始终在温饱线上徘徊。当我“愧疚”的时候,我只能单独一人把自己卡在床头,接点私活,挣钱养那个我不知道啥时候能组建起来的家。 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的顾影自怜和怜她,我们接触的时间越来越短。 周末我休息,她在工作。 工作日我在工作,她却隔三差五的休息。 节日?从来不知道节日的意义,或许是买一张她参与的舞台剧的门票,为的是那多则十多秒少则两三秒的眼神接触? 有一次我坐车上班的时候,听一个人吐槽需要坐班的工作是如何如何不自由的时候,我在心里点了一百个赞。 点完我就开始想,我次奥,昨天的代码写到哪儿了。 ### 3-2,无法匹配的兴趣 “看看我养的鱼吧,看看吧!” 当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做好了那个色彩斑斓的配合各种鱼种的灯箱的时候,迫不及待地和Simula分享 “别吵,正看片呢!” 她头也不回地盯着笔记本上不断发出“阿拉搜”和“擦拉黑”的水木月火土日金曜剧。 我没多问,知道问了她会心烦。 于是我坐到房子的另一个角落打开我自己的笔记本,准备玩一盘游戏。要知道,这一周,除了写代码,接私活,折腾鱼缸,就剩这一点点的时间让我娱乐下了。 就在我即将冲上高地准备一展雄风的时候,身后传来了Simula的声音: “玩玩玩玩!就知道玩你那破游戏!干都不干点正事!” 当时我就气急败坏了,失去了对鼠标的掌控力,三下五除二就被拍死在敌人的防御塔下(本书已经提到了两次也将不止两次会提到的这种游戏,名字叫DOTA,全名叫剁她,意思就是在玩的时候很可能就剁了她,但是一般来讲,对于程序员,没这魄力)。 “傻X!”队友说。 “傻X!”Simula不屑地瞟了我一眼,继续观赏她的欧巴。 瞬间我就觉得窦娥附体了,我打算和她理论,但是结果肯定吵不过她,于是我合上笔记本下楼散步。 PM2.5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肺泡,我走到电影院门口,看见《后会无期》正在上映的海报。想起每次我们一起看电影的时候,她睡觉的样子,我就感觉我的人生更加迷茫了。 不对!当我细看那海报,冯绍峰、陈柏霖还有钟汉良还是蛮帅的嘛!也许Simula会喜欢这片子的,要知道我一直觉得维系我们之间感情的是我这张神似李易峰的脸。 为了避免Simula在电影院的黑暗的环境中睡去。第二天上班,我就花了一个小时下了一部占了我半块硬盘的《后会无期》。 晚上,我准备好自制的小吃,连上高清电视(在这个场景里,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房子,后文会详表),温柔地对Simula说:“来看片吧,后会无期。” “不了!今天xxxx更新,我得追剧,你自己看吧。” 然后,那一天一直到上床,我和Simula都在“后会无期”。 ### 3-3,婚礼、理想的婚礼 在我和计算机进行交流的时候,Simula正在和人进行交流。 ---------- 真正危险的不是计算机开始像人一样思考,而是人类开始像计算机一样思考。——西德尼·哈里斯(Sydney Harris) ---------- 我也不知道我是特殊症候群的一份子,还是我跟人打交道太少了,真的像计算机一样思考了,我和Simula总会因为某些观点产生争执。这些观点,对于我来说是来源我自己,而对于她来说则来自于她的朋友们。 特别是“婚礼”、“聘礼”和各种不讲理。 “你看,xxx在老家办的婚礼。五星级酒店,请了xxx人,车有xxx辆,去了xxx个地方,一共花了60万。” 一系列“xxx”被我耳朵屏蔽了,但是依旧没能屏蔽最后“万”字前面那个60。 Simula的那些嫁给富二代的朋友给她树立了一个又一个在我看来高不可及的目标。60万!不如割掉我左边的大蚕豆吧!突然想到印度北方锡克族女人殚精竭虑如何让嫁妆多到不失面子的风俗习惯,那种身为男人种族和国界上的自卑感从心底袭来。 看我沉默了半天,她又说:“咱们老家那里便宜,但是也不能太差劲吧,至少应该xxxxxxxxxxxxxxx吧”。 我仔细盘算了下她所谓的“xxxxxxxxxxxxx”,度量衡应该是20万吧。 几乎每天,我们都会在这个问题上掰扯半天,掰扯到她上床睡觉,掰扯到我终于可以安静地打开电脑处理我接的私活。 让事态更加严重的是,对于这些问题,Simula的抱怨已经从有意识转向无意识。无意识是指在任何时间、任何场所、任何第三人或者第三人们在场的情况下她都会抱怨。而我呢,却无法无意识地回应她的抱怨。 王自健不是有个段子么,说惩罚骚扰电话的最佳方式就是把电话撂在一旁,不断回应“啊”、“这样啊”、“还有什么”之类的话,完全不占用大脑任何工作量,直到把打骚扰电话的人逼到口干舌燥、精疲力尽。因为打骚扰电话的有规定,客户不挂你电话你就不能挂客户电话。 我的感觉就像这样,却又不是这样。 每天应对无数“骚扰电话”,但却还要认真听、仔细听、用心听。听完还要有积极反馈,否则我的错误就会从“无能”拔高到“自私”最后升华到“狠心”。 有时我就在想,如果能一直写代码,那就一直写代码好了,至少二进制是非黑即白的。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判断不是通过可靠的“断言[注释]”时,什么行为都能成为万夫所指的借口。 ### 3-4,无法逾越的那条沟——房子 如果说前面的这些什么都不算,就当我是“贱人就是矫情”,但是房子的问题我真的就无能为力了。 12年的时候,当我拿着父母辛苦攒下的40万,外加自己微不足道的一点积蓄,在北郊买了一套一居室时,交钱的那一瞬间,我有一种壮士赴死但死而无憾的慷慨。 “有房子就行,至少得有一套房子。” Simula是这么说的。 所以,尽管地界偏僻(但好歹也属于泛中关村软件园居民区),尽管户型微小,尽管在父亲打给我钱的时候语气中同时存在着希望和无奈,我还是义无反顾地买了这套房子,并且房本上单单写了她的名字。因为我知道,如果没有这套房子,Simula会像她时常跟我描述的那样,在“毫无安全感”的世界中凋零下去。 但是,就像糟糕的设计会导致项目的开发越来越困难,“毫无安全感”这种设定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大。 “我们结婚吧。” 在我拥有了这套房子后不长时间的某天,我提出了这个之前提出过很多遍的“设想”。 “拿什么结?就这套房子么?以后有了孩子住哪儿?父母来了住哪儿?婚礼你考虑过没有?聘礼呢?” 好吧,我承认,冥冥之中我就已然感觉到Simula会这样,惯用她那脱于口的十八般武器戳我的心头。但是最最最最最最致命的一击还是她接下来的话: “身为一个男人,一点都不知道挣钱攒钱,跟你这么下去还有什么希望?” 苍天大地,试问,若我不知道挣钱攒钱,那每夜案牍劳形接私活的程序员难道是二次元的Haskell?那每个月我省吃俭用雷打不动留在卡里的5000元工资难道是天上的馅饼? 这种侮辱损害就好比这个Bug不是我的,但却被经理指着鼻子说我如何如何不靠谱,但是却又不能完全类比。之于工作,我可以大喝一声“老子不伺候你了”,然后扬长而去。之于Simula,我该怎么办? 在反反复复面对同样的问题的纠结中,我选择了两个字: 分手。 ## 4 “你确定你要分手,想好了哈!想好了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Simula在听到我提出分手后对我喊道。 她这种无论处于什么境地都拥有的磅礴底气完全出于我的无数次妥协,她会认为我一定会回来跟她说“原谅我”,一定会“想开了”继续粘着她。 但是,这次,我决绝了,义无反顾了,壮士断腕了! 我们真的分手了。 她的假设没错,我是心肠软的那一个,她是有恃无恐的那一个。所以,就在前几天,她转房子给我办手续的时候,我也还在犹豫,如果哪怕她有一点点的自我检讨,我也许会继续跟她走下去。 但是没有。 她,还是那个趾高气扬、潇潇洒洒、活在理想世界的她。 我,依旧是那个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活得有点朝不保夕的我。 ---------- 我问Haskell,你的这段感情给你最大的教训是什么。 他回答了我三点: 一,无论如何都要找一个志同道合、志趣相投、心往一处去劲儿往一处使的人; 二,无论如何都不要卑微地去爱,去用“无所谓”迁就对方; 三,该结束的应该早点结束。 ## 5 好在,生命里遇到了Alice! 二十多年的人品没有白攒。 当我来到这家创业公司,遇到了一个会弹吉他,会做手工活的女设计师,我觉得我没有白活。 我们都是“手艺人”,当她为我的macbook pro缝制了一个精美的内胆包的时候,我正在制作新的鱼缸灯箱。当然,我还准备把我的钢铁侠的手办头盔再更新一下,我的生命里缺少这种“铁”的气质。 相互匹配的人生没有太多值得渲染的东西。我和Alice在一起的半年里没有吵过一次架,尽管我们相处没多久就住在了一起,但好像在一起住了很久一样。 她弹琴来我唱歌。 我写码来她出图。 她缝包来我养鱼。 我手办来她栽花。 对咯,Alice还会打篮球,而我正好喜欢打篮球。 ---------- 当聊天的话题转移到Alice的时候,Haskell的胃口大好,很快烤鸭旁边水煮鱼底部的豆芽就都不见了。 “我们应该下半年就结婚。”他说,“房子这套我会卖了,跟她合起来首付买套大的。” “婚礼呢?” “她说婚礼聘礼什么的无所谓,只要跟我在一起就足够了!” 我感觉这货一定是让幸福感洗脑了。 可怜那装盘用的水晶萝卜片,也被他一片片揪着,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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