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欲去还留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了2008年9月底，我的劳动合同到期前的一个月。按公司规定，人事部给我发了一张表，需要我填写是否续签劳动合同，并交由各级领导对我近一年来的工作表现作评核，以确定我是否可以续签劳动合同。 评核下来后，我可以续签劳动合同。我当然可以续签了，我自认为近一年来的工作表现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公司，而且兑换系统还正是需要用人维护的时候，公司断不会不跟我续签劳动合同。 但是对于我自己要不要续签，我却需要考虑一下了，需要考虑的无非就是待遇的问题。于是我找到祁总，跟他说明情况，特别跟他提到我到公司已快一年了，问他续签劳动合同是否可以适当加薪。但是祁总却很明确地向我透露，公司目前不会给续签劳动合同的员工加薪，只能到明年年初再根据公司的实际情况来确定是否给员工加薪。 祁总的语气十分温和，并略带好意，而且从他已被老康“废弃”了的事实来看，他说的应该是实情，因为给员工加薪与否，此时祁总大概已无权过问了。 如此看来我想加薪还是无望，所以我也没有跟祁总多谈，只告诉他我想再考虑一下是否续签劳动合同后再给公司答复。祁总说没问题。 我不免想到了怡告诉我的那篇关于老康和公司的文章中所提到的一个情况，“谁一提到工资与福利，永远都没有结果”，再联想起杰离开公司前跟我说起的话，看来的确如此。老康就是一个尽最大限度地榨取更多剩余价值的“资本家”。 此时全球经济正受愈演愈烈的金融海啸影响，外面的就业环境并不景气，而且我的劳动合同到期后再过约三个月就到春节了，所以我也不是很想在这个时候重新出去找工作。但是以此时的工资待遇，我就更加不想再在这里待上一年──公司续签劳动合同的最短期限为一年。 于是我稍作考虑后得出一个特别的想法：如果公司同意和我续签四个月，我就续签，否则不续签。之所以选定四个月，是因为续签四个月后，正好是新一年春节假期后再过一个月的时间，亦即是2009年2月份过后，那时候再出去找工作，或许会好很多，而且也正好是新一年的年初，可以看看有没有加薪的希望。我心里已经很明确，以此时的工资待遇，我断不会再在这里待上更长的时间了，最多待到明年年初，到时一定走人。 然而祁总在我和他谈过之后的第二天开始，连续好几天都没来上班，但人事部那边却要我答复是否续签。于是我干脆直接找到新上任的人事总监，即原来的人事部经理，告诉他，以目前的工资待遇，我不会续签一年的劳动合同，但如果公司同意续签四个月，我则续签四个月。 人事总监听后表示，员工续签劳动合同最短期限为一年，续签四个月比较特殊，他需要经总经理室讨论后才能给我答复，并表示公司会尊重员工的意见的。 既然刚新官上任的人事总监都这么说了，我便只好等他给我答复了。 一天快到中午吃午饭的时候，公司通过内部电子邮箱向全体员工发出了一个通知，说老总老康有要事要向全体员工宣布，让大家提前十分钟到员工食堂集合。 全体员工到员工食堂坐定后，老康也随即出现。大家安静下来后，老康一脸虔诚地开始讲话了： “各位同事，今天中午占用大家一点吃午饭的时间，主要是有一件事要向大家宣布。也许这个消息会来得太突然，并且对部分同事来说会很残酷，但我不得不很遗憾地告诉大家，为了保障公司在金融海啸下仍能正常地运作下去，经总经理室最新研究决定，公司将从各个部门中裁减人员24名，以最大限度地节省人力资源成本，并通过提高全体员工的工作效率，使公司可以顺利地渡过难关。裁减24名员工的事情将在今天内处理完，公司会按照劳动法规对被裁掉的员工作出合理的补偿。在此我对被裁掉的员工表示抱歉。” 老康还没说完，全体员工在下面已一片哗然，纷纷大声或小声地议论开了。看来这个消息会让每一个员工觉得这顿午饭很有“滋味”，又很不是滋味。 接着老康又说，劳动合同在这个月内到期的员工，如果员工提出不续签劳动合同，公司则不再考虑与其续签，并说了一些裁减人员的处理事宜及对被裁员工进行补偿的情况。 短短几分钟，老康就将事情宣布完毕，然后就让员工开始吃午饭。 老康宣布的果然是“要事”，是关系到每一个员工切身利益的要事──在这个时候，谁也不知道被裁掉的会不会是自己。我想，这顿午饭应该不会有几个人吃得安心，对于即将被裁掉的员工，那感觉就像是吃完最后一顿饭后就被行刑一样。为什么要在吃午饭的时候来此一着呢？老康真是不厚道啊！ 同时，这也让全体员工看到了公司、总经理室和老康的“铁腕”手段，在事前没有任何动静的情况下，果断地在一天之内裁掉24名员工，其人数是全体员工人数的十分之一有多，真是“快刀斩乱麻”。这也成了轰动全公司的“二十四事件”。 我联想到不久前有关祁总的那次人事变动中，其中提到作那次人事变动的一个理由是，“为了加强公司人力资源行政方面的管理，保障公司的正常运作”。看来，那次人事变动已为此次公司裁员埋下伏笔了，所以我猜测，这次“二十四事件”应该少不了新上任的人事总监的“功劳”。踩着别人的“尸骨”上位，这不正是很多“成功人士”的惯用手段吗？只要你够狠，“成功”指日可待。 被裁的24名员工的名单很快出来了，所幸的是没有管理系统部各成员的名字。 除了少数几名员工当天没来上班不能马上作处理外，公司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就为其余被裁的员工办理完所有手续，然后他们就可以正式离开公司而另谋出路了。 我想起了几天前我找祁总谈话时他跟我说过的一句话。祁总说，如果公司需要裁减人员，是会提前一个月通知员工的。但此时看来却完全不是这样，而是公司手起刀落，说裁就裁，而且一裁就是一批。不过祁总已是过气人物，所说的话已不能代表公司了。不过看来祁总给我透露的另一个信息却是有根据的。这边公司正在裁员，那边我却希望加薪，毫无疑问是不可能。 接下来我便继续等待公司的答复，等待公司对我进行的“判决”。所谓“当一天和尚，就要敲一天钟”，尽管我还不知道续签的结果如何，但还未到劳动合同到期前的最后一天，我还是要继续认真地做好手上的工作，不为公司，只为我自己，就当是为了最后完成之前所定下的好好地再做一年程序开发工作的计划──尽管近一年来所做的几乎不是程序开发的工作──也算是有始有终，可以为一年来的工作经历画上一个不算完美的句号。 消失了一个多星期后，祁总又回来公司上班了，此时我倒是觉得他有点“神龙见首不见尾”，也觉得他已无“官”一身轻，乐得逍遥。 祁总问起了我续签劳动合同的情况，我便将我跟人事总监谈起的情况告诉他。祁总听后表示这样也可以，先几个月几个月或半年半年地续签，只要公司和个人双方都觉得没有问题就行。 然后祁总说，经过近一年来的了解，他也清楚了我在工作中的表现和能力水平，在兑换项目上，从前期我所做的工作及后来我跟客服部相关同事和各礼品供应商来往的工作邮件来看，我在面向客服部和各礼品供应商的相关工作中都做得很好，在程序开发、数据处理和技术文档编写等方面都具有一定的能力和水平，工作也很认真负责。可能做得不够的地方就是缺少了对工作的计划安排和总结，比如每周对一周来工作的总结及对下一周工作的计划和安排，每月亦如此，要这样做才有利于公司领导对我的工作作出考评。祁总说，在这方面洪就做得比较好。 从祁总少了以前的严厉而多了几分亲切的语气来看，他说的应该是实情，而且他是出于善意而指出我的不足，这个不足并不是指工作本身，而是我未能在领导面前更好地表现自己。由此也可以看到，我在发出和回复工作邮件时将邮件抄送到部门管理员邮箱的做法还是起到了作用，这让祁总看到我做了些什么。不过我还是不够老道啊，只知道埋头做事，而没想过怎样更好地表现自己，因为在公司相对复杂的人事关系中，只埋头做事，而没有让上面的领导更好地知道你所做的工作，那么就算你做得再多做得再好，都是徒劳无功。照祁总所说，看来洪还是高我一着。 祁总还说，如果我不跟公司续签劳动合同，他可以有一份工作安排给我，工作地点仍在公司管理系统部，而工作内容就是为公司的那套管理系统编写一套完整的技术手册，内容包括管理系统的系统结构、程序开发、功能操作以及所实现的实际业务流程等，因为他觉得从对公司业务流程的了解、对程序开发技术的掌握及技术文档编写的能力这三方面来看，管理系统部中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祁总接着说，工资待遇将和我此时在公司的情况一样，而人事关系则直接隶属于他，亦即相当于由他派遣我到邮购公司来工作，而他到时则会协调管理系统组的老李等人来配合我开展工作。 如此说来，祁总可能很快就要离开公司了，而他在离开公司后，还想与老康进行一次合作，为公司的管理系统编写技术手册，所以就想请我来做这项工作，由老康给他支付费用，他再给我支付工资。据祁总说，此时管理系统组并没有为管理系统编写过任何技术文档，有关管理系统的所有情况只掌握在以老李为主的管理系统组各成员手上。所以祁总想要编写的这一套技术手册对公司和老康来说无疑很有必要。 祁总始终还是很精明啊，这都被他想到了，这可以说是一单无本生意，只要找到合适的人去做这项工作，祁总就可以坐在家中收钱。同时祁总如此“抬举”我，也说明他还是肯定我的能力的，而且他也想利用我的能力来帮他赚钱。 不过过后我还是婉言拒绝了祁总的“好意”。如果要走，那就要走得干脆彻底，何况祁总所开出的工资待遇根本没有任何吸引力。再说了，编写技术文档并不是我想要的工作方向，我想要的是做程序开发。而且还有一点，从平时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老李并不想别人──包括同组的成员──插手管理系统中的核心工作，而如果我要去编写这套技术手册，势必会接触到管理系统的核心内容，这是老李不希望见到的，所以我又何苦去趟这浑水，在管理系统组中横插一手，令老李不高兴？ 据说公司的这套管理系统，是老李进入公司后以老李为主力开始进行开发的，直到我进入公司前几个月才正式上线投入使用，开发时间长达三四年之久。对于邮购公司这样一家中型公司的ERP系统，这样的开发时间无论如何都显得过长，这对于大多数中小型公司来说是根本无法接受的。但老李却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拿着不错的工资开发了三四年之久，可见即使他的技术水平不是很高，他也必有其高超的地方，或许就是在上级领导面前能自圆其说、令领导信服的能力。或许对于大多数程序员来说，除了技术水平外，更加需要的就是这种能力。 时间一天天过去，离我的劳动合同到期的时间越来越近，一天王经理约了我、洪、老李及管理系统组的另一位同事一起到外面去吃午饭，席间王经理说，我就要离开公司了，约我们几个人一起出来简单吃一餐，当是我临走前的简单一聚，由于部门经费有限，所以没有约上部门全体成员。 在公司工作快一年，我也用事实来证明了我能完全胜任工作的的能力，所以王经理早就一改以前对我的态度，基本上对我客客气气的，所以餐桌上他也客套地说感谢我近一年来在兑换系统的相关工作上所做的努力，并希望我离开公司后有更好的发展前景云云。 王经理请我去吃这顿饭后，我也以为公司已决定了不和我续签四个月的劳动合同了。但没想到这是一场误会，原来王经理都不知道我跟人事总监谈过要续签四个月劳动合同的情况，他以为我已决定不续签了，所以就先请我去吃饭。就在我已将工作向洪交接完并发邮件通知客服部相关同事和各礼品供应商相关工作人员后，美丽的人事助理姐姐却告诉我，公司同意了和我续签四个月的劳动合同，问我是否还决定续签四个月。 真是很戏剧般，那边我都已将工作交接完了，这边公司才给我答复。但是既然是这样，我也不想多作考虑了，干脆地答应了人事助理姐姐，就续签四个月。 世事有时就是这么奇妙，该走的时候，始终会走，但还未到要走的时候，它最终还是会让我留下来。 就这样，出现这戏剧性的一幕后，我便继续留在了这家邮购公司，而我也成了可以不续签一年劳动合同而只续签四个月的特例。